两会闭幕，今年有一个说法被明确提出：综合整治“内卷式”竞争。
一时间，多家企业纷纷做出响应动作，有的“强制员工9点前必须下班”、还有的要求“双休日不准来公司”、“加班需要提前一周审批”等，看起来向着“反内卷”迈出了第一步。
就着这个话题，聊一聊体育圈内外的“加班”和“卷”。
很遗憾，在竞技体育的残酷竞争中，想要脱颖而出鹤立鸡群，不卷不行。当然，卷出效果和成绩后，收益回报也是巨大的。
比如国乒，就是一个卷到极致的例子。
名将许昕回忆当年国乒的“自来卷”：“一问大家都说：‘练吗？不练了，太累了！’结果你去球馆一看，都是满的，没台子了，休息日也差不多。”
听起来有点像优等生嘴里的“我根本没复习”，其实人家私底下一直在刷题。
看这张去年11月的上训统计表。
孙颖莎11月前17天只有3天没有上训，王曼昱等人从1号到10号打完法兰克福冠军赛，回国调整一天，12号就开始上训……
有国乒教练组成员透露，这些顶尖高手们每天训练时间长达8小时以上，包括体能、技术、战术、录像分析等，之后还会有自己的专项加练……
处在金字塔顶尖，想保住位置甚至更上层楼，不卷不行。
不夸张的说，在体育领域能攀上巅峰者，都是“自来卷”的信徒。
C罗12岁加入里斯本竞技的青训营，曾有一段时间在每天训练后自律加练500次射门，而该青训营的口号是：“我们培养的是战士”。
至于更老一辈如贝克汉姆等人训练后加练任意球，更如家常便饭。
米卢当年的快乐足球理念在中国深入人心，但初衷往往被人忽视：那是为了给国脚们减压。
老米接队时发现国脚们都板着脸踢球，顾虑重重的样子，他要把球员的心思从压力与焦虑中解放出来，转移到足球本身的快乐上，专注于每一脚球的乐趣。
真到了世预赛阶段，你会发现米卢也爱大运动量和加练。对印尼前安排两翼起球，中间谢晖和黎兵一次次头球争顶，顶到脑瓜子嗡嗡的；安排申思和邵佳一加练任意球，都是针对性很强的“加餐”。至于国家队昆明集训时的体能储备期，更是大运动量一天接一天，连李玮锋这样的悍将都曾被练得腿部连续拉伤……
竞技体育，要想出头，卷是必经之路。
坊间有一些夸张说法，比如巴西孩子随便在街头快乐踢球，就能涌现出天才进入国家队，实际上这也是个错觉。
巴西足球人才长年源源不断的冒出来，也是卷出来的，更有一套卷的机制。
拿巴西弗拉门戈俱乐部的青训举例，6岁的孩子就可以来参加训练，7到20岁，每一个年龄组都有一支球队，每队30人上下。
每个年龄组的小球员都面临严酷的淘汰机制，每三个月进行技战术和心理测试，通过测试才能留下，不够格的就被淘汰。
经过层层筛选，拔尖的苗子进入下一层级的大熔炉，继续大浪淘沙的过程。最终能留下进入职业级别的，可谓万里挑一。
总有人说巴西球员不自律爱享乐，但能让你知道名字的巴西球员，除了少数真的天赋异禀者，大都是经历大浪淘沙才脱颖而出的。
至于成名后的放松，这大概有点像中国学生挤过高考独木桥，进入大学后就松了口气，开启疯玩模式的心理。
欧洲足球的青训，其实也是类似的选拔淘汰机制。入门容易，进阶则必须卷起来。
青训招收孩子的门槛很低，面铺得很广，比如法国，每个街区都有免费足球场和业余俱乐部，孩子想踢球，有的是场地和机会。
巴塞罗那的拉玛西亚青训营，常设20支不同年龄组的青少年球队，受训球员接近400人，全球各地还设有34家“巴萨学院”，网罗全球上千名少年球员参与选拔淘汰。
那些有心走职业道路、想迈向更高阶段的孩子，往往会自己加练或找一对一的私教，快乐足球是吸引孩子入门时的兴趣引导，到了一定水平阶段，不变的铁律是：下苦功者才有回报。
这里要插一句，中国足球差劲，不是差在国家队那二十来个国脚，也不是差在中超那几百号职业球员，是从根基上就有了差距。
这种差距，不光是足球的事情，还是整个社会、教育、进阶通道的事情。
法国孩子每周只上四天课，周三、六、日是休息日，想踢球的孩子周三全天训练，周六日踢比赛。
巴西中小学大多是半日制，只上半天课。放学后，有志于足球的孩子会到培训基地训练，每天下午最少练两小时，而周末两天也不休息，都用来踢实战。
欧洲和巴西孩子在卷足球与体育的同时，中国的孩子也在卷，卷学习。都在卷，只是选择的道路不同而已。
在中国，到了一定年龄段，升学的压力会让足球和体育走开。体教过早分离，升学和足球成为一对矛盾体。
送低龄孩子参加足球或体育培训班的家长真的不少，但往往12岁是分界线，随着孩子步入小学六年级，报体育课外班的人数断崖下跌，而在中学生里，坚持体育或足球训练的人少之又少。
升学就别踢球，踢球就要放弃学业走足校专业培训之路。孩子与家长，要么孤注一掷，走体育这条路走到底，要么去选择相对风险更小的升学通道。
大家都在卷，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，中国的升学、巴西的足球，都是如此。
卷不卷，政策意愿是一回事，但现实则有可能是另一回事。
举个例子。新中考体育落实这几年来，由于体育分数也算在了中考总分内，有了决定孩子命运前途的意义，体育于是得到了“重视”。
但这个重视的现实效果，与给孩子文化课减负、增加锻炼时间的政策初衷，似乎有点背道而驰了。
文化课还是那样卷，毕竟中高考指挥棒戳在那没有变，分数就是一切。而与此同时，体育锻炼也跟着“卷”了起来，因为体育也要算分了。
学校虽然普遍加强了体育锻炼时间，但却满足不了需求，以中考体育为主的培训机构在全国范围爆火，体育“冲刺班”、“专项提升班”成为最大卖点，收费一小时100元到数百元不等，一对一辅导价格更高。
结果就是，要卷的东西似乎变多了，孩子的负担更重了。
归根结底，中国现行教育体制的功能除了“育人”，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社会性功能：“选拔”，或者叫“掐尖淘汰”。
就如同金字塔模式，攀爬到塔尖的孩子，才能得到相对好的资源，获得相对好的前途。
在这个指挥棒之下，卷才有出路，不卷就被淘汰。就像欧美足球体系里的大浪淘沙，一个意思。
只不过，升学这个庞大的汲取与淘汰体系，在对孩子的争夺战中占据着绝对统治地位，成为大多数中国孩子与家长所仅知的上升通道。
其实在选择体育道路的孩子里，卷也是必由之路。
拿体育单招来说。体育生报考高效的门槛越来越高，越来越多的院校限制只有一级运动员才能报考，想靠二级运动员证书躺赢的时代已经终结，不卷出个一级运动员证书来，你戳在人堆里根本找不着。
之所以卷，根源在于可分配资源的稀缺，俗话讲“僧多粥少”。
当社会资源紧缺时，普通人关注的只能是竞争、内卷……挤破头去争夺有限的资源。就像送孩子去课外班的家长，学奥数、编程、绘画、钢琴、围棋……有多少纯粹是因为孩子喜欢？又有多少只为增加孩子的竞争力，让孩子在未来资源争夺中多一个证书、有一点优势、占一点便宜……这样的卷，既无奈，又现实。
当然，应该反对和抵制的，是那些无用的形式主义的卷。微信群里接龙喊口号，沟通点子先掏PPT，日报周报一个不能少，所谓“无效加班”、“形式化出勤”……
但那些真能带来效益、能对个人提升有作用的卷，就像体育生们的加练、在校生们的课外报班，只要上升通道与资源分配的总体格局不变，那么恐怕想禁也禁不住。（李普利）